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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爱”涉嫌造假，公募基金会运营个人求助平台引争议

温如军 中国慈善家杂志
2024-09-05
(文末留言，参与抽奖赠书）

“尊敬的各位家长大家好，这是我的小孩子，今年4岁，患有重度痴痛。现在在某医院治疗……跪求各位家长支持助力，最后祝孩子们学业有成。”

今年高考结束后，很多家长群里都出现了以上信息，后面附有微小爱的筹款链接，发帖人还会在群中发红包以求支持。这些求助内容反复出现在不同的群里，求助者却并不相同。

一位家长告诉《中国慈善家》，他在多个群里看到相同的文案，已有家长上当受骗。“有一位家长看到救助者是同一小区的，捐了两百元后，加了对方微信，问他是哪栋楼几单元的，对方说的楼号在那个小区并不存在。”他怀疑这些筹款信息是虚构的，目的是骗取爱心人士的捐款。

值得关注的是，微小爱背后的运营主体是浙江省微笑明天慈善基金会，项目以大病救助为主。一家以公益为目的的5A级基金会，为何要涉足个人求助平台？

相同的故事，不同的求助者
实际上，对微小爱的质疑并非最近才出现，2022年6月下旬，重庆、银川等地都有家长向媒体爆料，称自己在同一天在不同高校咨询微信群里收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微小爱求助链接和文案。

还有北京家长在社交平台反映，因孩子中考加入某中考信息交流群，发现有人在群里发微小爱筹款求助，用于治疗重症的孩子。他热心捐款之后，只是随口问了句光生酮费用的问题，就被群主踢出群聊。

除了中考和高考这样特殊的日子，微小爱的筹款链接也随时被推送到各种微信群里，今年年初，记者所在的多个微信群中就出现过类似筹款信息，发布者都是同一个人。

某微信群收到的“微小爱”求助信息。
“大家好！我是孩子的妈妈！求求大家救救孩子吧，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打扰大家，房子车子都卖了，还是欠医院太多钱，孩子的药马上就要停了……我给大家跪下了，求求你们救救孩子吧！”

这位名为“半刻温柔”的群友以孩子妈妈的身份在多个微信群发送多条相同内容的求助信息并附有筹款链接，但筹款链接里的患者却并不相同，有“未满1岁儿子周健诚”“4岁女儿唐果”“2岁儿子董明燊”，都被确诊为恶性肿瘤。

当记者添加对方微信时，却显示“对方账号违反了《微信个人账号使用规范》，无法添加朋友……”

“这些人的话术基本一样，一些链接里的信息甚至是虚假的，只能说明平台的审核机制形同虚设。”一位个人求助平台工作人员向记者坦言，虽然各平台都在打击，但一些职业推广人还是能利用某些平台的漏洞，发布虚假信息，从而获取一定比例的提成。

真实性完全由发布者负责？
在微小爱的筹款链接中，都在显著位置标有平台声明：“求助信息属个人救助，不属于公开募捐，真实性由信息发布者完全负责。微小爱仅负责案例审核、发起、拨款相关管理和服务，不负责案例的转发和推广，也从未授权任何第三方组织或个人向患者提供所谓推广服务，请警惕恶意推广。”

“相较于其他个人求助平台，这样的声明，不提平台的真实性查验义务，实际上是一种推卸责任。”一位不具名公益人士认为，这与新修改的《慈善法》相违背。

新修改的《慈善法》明确，个人因疾病等原因导致家庭经济困难，向社会发布求助信息的，求助人和信息发布人应当对信息真实性负责，不得通过虚构、隐瞒事实等方式骗取救助。从事个人求助网络服务的平台应当经国务院民政部门指定，对通过其发布的求助信息真实性进行查验，并及时、全面向社会公开相关信息。  

2024年6月，民政部公布《个人求助网络服务平台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并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明确了申请指定为个人求助网络服务平台的条件和个人求助网络服务平台应当遵守的原则和要求，细化了对个人求助网络服务平台的监管措施，规定了个人求助网络服务平台及其运营主体、工作人员的法律责任等。

办法明确，个人求助网络服务平台应当建立审核团队，对求助信息的真实性进行查验。

微笑明天慈善基金会客服人员告诉《中国慈善家》，发起个人筹款需要提供患者的身份证件、诊断证明、费用单、检查报告，非患者本人收款需要提交关系证明。

此外，客服人员还表示，平台仅供家庭困难的大病患者发起筹款，对于家庭经济情况优越的，一经查实，退回所有捐款。但对于“家庭经济情况优越”的具体标准，这位客服人员并未给出明确解释，称稍后基金会相关负责人会回复记者。截至发稿，记者未收到相关回复。

记者注意到，早在2018年10月，水滴筹、轻松筹等平台联合发布了《个人大病求助互联网服务平台自律倡议书》和《个人大病求助互联网服务平台自律公约》，倡议平台应加大资源投入，健全审核机制，配备与求助规模相适应的审核力量，实行机器智能和人工“双审核”。

据此，水滴筹组建百人审核团队，通过“技术+人工”等方式进行多重审核，并组建专业的医学团队，搭建重大疾病数据库，快速评估治疗花费范围，建议合理的筹款目标金额；轻松筹的审核团队也超过百人，并利用大数据智能风控，公安部接口认证等方式保障案例的真实性。

目前，微小爱尚未透露审核方面的相关举措，根据微笑明天2022年年检工作报告，基金会专职工作人员19名，其运营的微小爱会有多少人手分配在审核之中，目前还不得而知。

“微小爱”筹款时会向捐赠人额外收取支持平台3元的费用。

缺失的信息公开
和其他个人求助平台不同的是，微小爱背后的运营主体浙江省微笑明天慈善基金会被评为5A级公益组织，这也无形中为其做了信用背书。

然而，记者发现，在微笑明天基金会官网上，并没有找到和微小爱相关的任何内容，记者查询该基金会近5年的工作报告和审计报告，也未找到对微小爱的任何披露。   

就此问题，微笑明天基金会负责人曾表示，考虑到患者是在微信场景发起和转发链接，加上开发技术原因，因此平台依托于公众号独立运行，公众号认证主体为基金会，尚未与官网打通。

记者通过一位群友转发的链接捐款后，希望能进一步了解到受助人的详细信息，却发现在平台搜索不到任何相关信息，只能通过询问客服，提供了“交易单号”或“商户单号”后，才获得点对点发来的捐款链接。

“每一个患者只有一个筹款链接，都是个人转发扩散，其他地方看不到链接。”客服人员说。

看不到链接，也就意味着捐款人很难了解求助者的信息和进展，更不用说捐赠反馈了。


有违公益
慈善中国上的信息显示，微笑明天慈善基金会是2013年12月9日在浙江省民政厅登记注册的公募基金会，业务范围包括扶贫济困、赈济灾害、帮扶弱势群体、促进乡村发展和环境保护、助医助学、救助困难学生与罹病人群、赋能社会组织与社工发展等。

据官网介绍，微笑明天的创立缘起于1991年微笑面部先天畸形公益救助项目，发展至今已从项目型基金会转变为平台型、资源型、链接型的基金会，多次被中基透明指数评为满分。

针对基金会为主体运营个人求助平台，清华大学公益慈善研究院副院长贾西津认为，个人求助不属于公益，不属于基金会的宗旨。如果基金会使用慈善财产或公益组织财产做个人求助，有违其公益目的，也偏离基金会的公益原则。

目前，我国主要依据《基金会管理条例》以及其他部门规章对基金会的运作进行管理，该条例明确，基金会的章程必须明确基金会的公益性质，不得规定使特定自然人、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受益的内容。

北京市致诚律师事务所律师何国科认为，目前没有法律对此作出明确规定，民政部《个人求助网络服务平台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没有限制互联网求助平台的运营主体，任何法人主体都可以申请。

不过，何国科认为，基金会不宜运营个人求助平台。他认为基金会以开展慈善活动为宗旨，做互联网求助平台，按照新规要付出很大审核工作，而一般基金会没有人力和精力，容易出现审核漏洞，风险较大。

“水滴筹和轻松筹在审核方面投入的人力物力成本非常高，基金会无法消受和承担这么大的成本。”何国科说。

此外，贾西津认为，虽然个人求助不属于公益，但个人求助平台可以是商业性的也可以是公益性的。判断它是不是一个合宜的公益项目，要回到项目设置的公益目标，“公益项目一定要有公益理念和公益标的，要看它具体的项目初衷。”

贾西津分析，在目前有比较成熟的大型个人求助平台的情况下，基金会如果以设立个人求助平台作为公益项目运营，确实需要考虑项目的公益目的性。比如是不是针对某些特定情况，作为公益资源的补充延续，或者是借助其他非公益资源的运营。否则，为什么要回到个人求助的路径上，对于公益组织而言，是一个要回答的问题。
作者：温如军
图片来源：IC
图片编辑：张旭 
值班编辑：万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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