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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继续!深中数学名师郭本龙小说《上邪》

师说君1 名师说 2021-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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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昨日,“名师说”获深圳中学数学教师、作家郭本龙授权,刊发其新著小说《上邪》上半部分,获得一众好评。那位演讲获赞10万+的深中数学名师,又出小说了!


今天推送小说的下半部分,以飨读者 。大家有好的教育类原创作品,也欢迎投稿哦~~




 郭本龙简介 












郭本龙,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数学系。舌耕笔耕并重,数学文学兼修。中篇小说《儿本平常》获第三届“安徽文学奖”。首届“安徽省教坛新星”。出版有长篇小说《乱麻》《争渡》、中短篇小说集《纸蝴蝶》。另著有专业书《九章演义》《数学培优半月谈》,与人合著《数学压轴题  中国正在解》《数学一轮才捧出》。现在广东省深圳市深圳中学任教。


多年以来,我一直奋战在教学一线,并出没于文学“十八线”。只问耕耘,甘苦自知。


我不是官方出品的“名师”,我的课堂“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在深中带过十三届高三,属“老骥”而未“伏枥”。我也不擅长脱口秀,偶在毕业典礼上致辞却撼动全场爆红网络点击量达十万加。因为产量过低,谁冷不丁称我“作家”定会遭到质疑,我也不好意思答应。


最新成果有二:

一是长篇小说《何方神圣》。这部书有关“望乡”与“忏悔”——那片土地上的爱恨情仇、少年的梦想与成长、乡亲们的苦熬与挣扎。大事小说,长歌当哭。其电子版已推出,纸质书待字闺中。

二是《九章演义》。这本书同样奇特。它精选了近三百道高考数学复习题,洋洋大观,排忧解难。它决不肯平铺直叙,独具匠心地搭建了故事的框架,借人物之口,浇胸中块垒。鞭辟入里,引人入胜。该书已经出版,全网热卖ing……


就先交代这些吧。歌曰:难忘你的回首,难忘花落随风走。今日又在旅途,只听那喧嚣如流。


友情提示:

文章合共9678字,

预计阅读时间为25分钟。

《上邪》

后半部分

郭本龙


这世上,很多事物的发展都遵循了牛顿的“惯性定律”。


比如秦天,他在中学是班长,上了大学又接着干。他们班共有二十个女生,环肥燕瘦,眼花缭乱。秦天是过来人了,又术业有专攻,妹妹多多益善。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网上流行的写法是“强撸”,换了两个字境界全出。


起初,秦天对王灵这边还是比较认真的。信是批量生产,每周一封,很有规律,很动情,甜言蜜语俯拾皆是。而且每逢节假日他会赶回去看她。如果说他那时就很虚伪了可能有失厚道,我宁愿相信他的蜕化变质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我常作这样无谓的假设:倘若王灵少安勿躁,沉住气,埋头复习,第二年考上大学(对她来说并不难),那她就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可是她做不到。她飞蛾扑火般地奋不顾身。于是,故事只好向着它既定的结局飞速发展,谁也无力回天。


第二年高考,王灵又以五分之差败北。


听说这一年夏天王灵又一次流产,是真是假我不曾向他俩核实。不过我去看王灵时,但见秦天赤膊上阵正在熬鲫鱼汤。王灵靠在床上,像个幸福的产妇。我松了一口气,安慰了她几句就告辞了。


秦天出来送我。我说:路遥知马力,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你嫑让她受委屈。他说:没事。她的情绪好多了。我会叫她再补习,学费我来承担。我和他握手致意:我代表人民谢谢你!他笑着甩开我的手:你有没有搞错?她是我的老婆!


第三年高考,王灵差了十七分。


这一年秦天做了学校的学生会主席。秦主席无暇顾及,他带了一个夏令营去了黄山。天都峰上云海滚滚,他和一个女生奋勇越过鲫鱼背,赢得一片松涛般的欢呼。如此良辰美景做点什么都是难免的,所以他俩携手挂了一把连心锁又来了几次人工呼吸。


王灵一见到我就打听秦天的下落。我没好气地说:他在哪块我怎么晓得?我又不是他的经纪人。王灵,你听过《国际歌》么?“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你要振作起来。你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何况,那又是一棵歪脖树。


她摇摇头:老郭,你还没谈过恋爱,你没发言权。古人说: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我说:你中毒太深了!我觉得,你要是能平静下来,就再去补习;要不然,就找个工作上班去……


她摇摇头:我不会去上班,我还要补习,我一定要考上大学。不然,我就配不上他了。他就不满意了。你见到他,叫他来一趟,实在没空来,给我写封信也行。他好久没给我写信了……


开学后,我找到秦天,说了王灵的情况。他心不在焉,眉毛皱得像一条蜈蚣。


见他这样,我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多久没和她联系了?你以为做了什么狗屁主席,就了不起了?


他说:你怎么听风就是雨呢?我不是忙么?王灵她也……太腻味了,总不能把我拴在她的裤腰带上吧!


我说:三年前我就警告过你。你要是太过分了,我就对你不客气!


他像三年前那样尖叫道:我怎么会?话又说回来了,结了婚都可以离婚,何况我们?哎,你算老几啊?我们的事你干吗总要瞎掺和?


王灵是在她补习的第四个年头的某一天突然精神失常的。


金秋时节,农民在田里地里收获着希望。补习班开始第一次月考。


上午考语文,用的是“江南十校联考”的卷子。


其中有一道现代文阅读题摘自著名作家张洁的小说《爱,是不能忘记的》——


难怪她从没有对任何一个够意思的求婚者动过心,难怪她对那些说不出来是善意的愿望或是恶意的闲话总是淡然地一笑对之。原来她的心已经填得那么满,任什么别的东西都装不进去了。我想起“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诗句,想到我们当中多半有人不会这样去爱,而且也没有人会照这个样子来爱我的时候,我便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怅惘……


王灵做着做着,手像患了帕金森综合症一样哆嗦起来。


她的泪滴在笔尖,试卷上绽放了几朵蓝色的小花。


她索性扔了笔放声大哭……


关于这件事,众说纷纭,版本很多。一种被认为比较客观的解释是:接二连三的落榜似泰山压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最终导致了她的崩溃。舆论对秦天极为有利。他原以为人们会把矛头指向他,那他将无可逃遁。没想到峰回路转,出了这么一个挡箭牌。他真要喜出望外感激涕零了!


王灵,告诉我,在这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使你伤痕累累的心再遭重创?你守口如瓶,只是反复地唱“月亮代表我的心”。也许你说了也没用。你现在说什么都会被人们视为病态。秦天是当事人,他当然知道一切的一切。可要让他说出真相很困难,除非把他关进渣滓洞并动用所有酷刑。万一他比江姐、许云峰他们还要坚强呢?


老天,你倒是说说看,那样一个美丽善良的女孩招谁惹谁了?不是说好了“善有善报”、“天意怜幽草”的么?



王灵病了,秦天解脱了。


我愤怒的一拳把他打得更加鲜活。大学四年,秦天泡妞技艺日臻成熟。他一共谈过多少个女朋友?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这些女生有本校的,也有外校的,他像教务处排课表一样把与她们的约会安排得错落有致,从未有过冲突。甚至在他得阑尾炎住院开刀的短短一周里,他就俘获了一个女护士的芳心让她欲托终身从而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你不得不佩服他,他是个人才,不,一个天才。


大学毕业,秦天进了团县委。他很快发现了目标。团县委书记是老市长的女儿。那女孩的长相乏善可陈,还比秦天大两岁,放在过去,海选时她就将惨遭淘汰。现在不同了,走上社会了,秦天与时俱进地修改了计算公式中的某些参数。他向她发起了猖狂的进攻。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他很快就将红旗插上了山顶。


秦天从此一帆风顺。他曾是最年轻的乡长、县长。本来有望再创记录,成为全省最年轻的市长。当然成绩的取得不能一概归功于老丈人,他本人确实能干。他分管过工业、交通和教育,企业改制、省道拓宽、学校布局调整是他的三块碑。关于他大刀阔斧的作风民间有很多传说。有的都把他神化了,乍一听以为说的是孙悟空。


如果有人闲得慌偏要拿我与秦天作个比较,那我甘拜下风。他有很多我不具备的特长。比如他的口才和韧劲。一些在我看来关乎原则不能有半点含糊毫无回旋余地的事情在他那里却能闪转腾挪举重若轻。他的成功决不是偶然的。他真的就是一个特殊材料制成的人。


聪明的读者早已看出了我的笨拙。我絮絮叨叨的其实是在磨蹭。我不太愿意往下写了。如果大家觉得这故事目前还算完整可以将就着看了,那我都想就此打住了。


更能消几番风雨?最可惜一片江山!王灵,你准备好了么?


王灵在红庙待了半年就出院了。病愈后的她变得沉默寡言。她常常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我想她是看透了吧。红尘滚滚,痴痴情深;世事如棋,人情如纸……


家里却紧张,担心她还会郁出病来,便送她去了青岛。她小姨在那里。她小姨和姨父都是工程师,膝下无子,对这个外甥女格外疼爱。


王灵在青岛过得很安逸。小姨家紧靠鲁迅公园,站在窗前就能看到大海。浩瀚的水面咸湿的海风,让人心胸开阔。没过多久她就开始帮小姨料理家务了,像传说中的田螺姑娘。小姨和姨父下班回来老远就闻到了饭菜香,进门再一看,被子也叠了,衣服也洗了,里外纤尘不染。小姨又惊又喜,泪花闪烁:灵灵,看到你这样,我真开心……


又过了一阵,小姨说:灵灵,总在家里待着也不是个事啊。你还年轻,我给你找份工作好不好?王灵说:好,我就怕做不好。小姨说:在超市做收银员,你肯定能做好。就这样王灵进了“海滨超市”。她很快熟悉了业务。她待人热情周到,“顾客留言簿”上写满了对她的表扬。每个月光荣榜上都有她的彩照,她笑得像个明星。


有一天王灵路过市教育局,见门口贴了“自学考试”的通知,就进去咨询。原来户口不在本市的只要有“暂住证”也可报名。王灵就报了“汉语言文学”。她回来跟小姨说了这事,小姨也高兴。小姨说:我正琢磨着把你的户口弄来哩!你姨父找朋友问过了,问题不大。


两年后王灵拿到了大专文凭。


她趁热打铁又报了本科。


从前的那个王灵又回来了!她还是那样美丽、聪明。

商城工会张大姐是个热心肠,她要为王灵牵线搭桥。王灵,你今年多大啦?王灵笑着说:大姐,您查户口啊?大姐也笑道:我哪有资格?有人关心你哩!王灵说:我也不晓得今年多大了,但我肯定是个老姑娘了。大姐不解:还有你这样的人,自家的事也不晓得操心。王灵问:什么事啊?大姐说:谁叫你这么扎眼呢?人家只来了一趟就看上你啦!王灵问:谁啊?大姐说:小伙子可优秀了,是个研究生哩!他爸也是咱们商业局的。要不是一个口子的,我还不多嘴哩。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要不,哪天你们先见见面?王灵低了头没表态。她觉得思维有些乱,大脑有缺氧的感觉。大姐把王灵的迟钝误解成了羞涩,就喜滋滋地张罗去了。


两天以后张大姐交给王灵一束鲜花和一封信。


大姐说:小伙子还有点胆怯,让我先送来这个。这样先沟通一下也好,省得见了面,如果不太那个,还挺那个的。闲话不说了,你看信吧。他的字真不赖。他妈说,他练过好几年庞中华的帖哩!


王灵拆开了信。文采斐然,情真意切。“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流行歌曲、唐诗宋词一起端上来了,稍有卖弄之嫌,但看得出他是认真的、用心的。王灵就要被他感动了。


千不该万不该,小伙子不该在结尾处画蛇添足——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这段话石破天惊,顿时让王灵如触电一般浑身颤栗不止:我昏了头了,我有男朋友!秦天,秦天!我的天!


仿佛从一个漫长的梦中醒来,不知今夕何夕。


我真该死,秦天这么长时间杳无音信,我还优哉游哉的!我是不是变心了?她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没有。不可能!可我差一点……好悬哪!多久了?好几年了吧?我的天,他怎么样了?胖了还是瘦了?他怎么也不来看我?哦,我来青岛了,他找不到了。他不会去我家,他才不敢。嫑看他人高马大的,胆子却比芝麻还小……我得回去。回去找他。明天就走!


王灵找到张大姐,说:抱歉了,大姐。我忽然想起,我有男朋友了,在老家哩。他是我的同学,我们谈了好几年了……


王灵又去找经理请假。经理说:哎呀,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来顶替啊。而且,你请一个月的假,太长了,是要扣工资和奖金的。王灵归心似箭,拔腿就走:我不管了,扣就扣吧。


王灵在小姨的千叮咛万嘱咐中上了火车。


其实小姨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她迫切得如同一个听到了大地召唤的自由落体。火车“吭哧吭哧”走了一天一夜才到南京。到了南京又转乘汽车。汽车就更慢了。王灵那个急啊,有好几次都想下来推它一把。


终于到了县城。这里翻天覆地。到处都在拆房子盖房子。马军寨没了,米井巷不见了,换成了什么“花园”什么“华府”。照相馆叫影楼了,理发室改洗头房了,马路被开膛破肚了,像病人躺在手术台……王灵哪有心思琢磨这些,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快见到她的秦天。


她在归途中看见了秦天。


那是个工地,离马路有五十米。红旗招展,机器轰鸣。王灵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秦天。他依然英姿焕发。他还像个班长,身后跟了一帮人。她激动得险些晕过去。她摇下车窗玻璃,叫道:秦天!我回来啦!秦天抬起头,茫然四顾。她又叫了一声。这一回秦天好像没听见。车转了个弯,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王灵很快镇定下来。隔那么老远,又在谈工作,他怎么会想到是我突然回来了?他还以为是幻觉哩。毕竟好久不见了,也许我女大十八变变得他认不出来了。我还是先回家,明天再作打算。


当晚王灵在电视里再见秦天。那是白天景象的重现。


“本台消息,县委常委、桃花湾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秦天今天下午来到建设中的河东冷轧厂工地……”


果然是他。她暗自为他的进步欢呼。爸妈讳莫如深,说要看安徽卫视的电视剧了赶紧换了频道。她不动声色。


夜里,她找到了从前秦天给她写的信。当年的呕心沥血之作,很多句子让人脸红心跳。明天见到他一定要他做一次“朗读者”,要念得比朱军还要声情并茂。主任怎么了?主任也有七情六欲,也食人间烟火。还有他送的照片、手帕,还有她自己的日记……统统带上,这样内容就更丰富了,证据更确凿了。这一夜她睡得无比踏实。


第二天一早,王灵直奔县城。


事后我才得知王灵回来了。在此之前听说她去了青岛,觉得挺好。这里是她的伤心之地,只有远离才能重生。这样想着就没与她联系,只是常常默默地为她祝福。如果我知道她回来了,会不会去看她?见了她我会说些什么?我会不会婉转地告诉她家乡日新月异物是人非沧海已成桑田?她能听出弦外之音因而改变第二天的出行计划么?……不知道。数学上把这些都叫作“随机事件”,可我数学很烂,算不出它们同时发生的概率。


王灵来到桃花湾开发区。


传达室的老头不让进。你找秦主任?你跟他约过么?没有啊?那你等一等吧,秦主任正忙着哩。


王灵想:他在忙,那我就在这儿等着。


老头又说:你不能老站在这块,挡住了我的视线。


王灵想:那我转一转再来吧。


王灵转了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


可那老头说:秦主任刚刚走了。应该是到市里开会去了吧。


王灵问:你有没有跟他说有人找他?


老头说:你讲的跟嗑瓜子一样。人家是领导,一溜烟就走了!


王灵只好又赶到市里。


她先去市政府。门卫是个穿制服的小伙子。


王灵说:请问,秦主任是不是在开会?他是桃花湾工业园区的。


小伙子说:我不清楚。不过,不管开不开会,您都不可以进去。


王灵说:那我怎么才能联系到他?


小伙子说:你打他手机吧。


王灵说:我没他的号码。


小伙子说:那没办法了。你走吧。看样子你根本不是他熟人。


王灵想:我还是先到别处看看吧。


王灵只好暂时离开。她鬼使神差地拐进了另一条街。

这里商铺林立,路窄了,人多了。又不知走了多远,但觉眼前豁然开朗:迎面一栋楼,花里胡哨,再看牌子——“桃花湾会所”。


王灵迅速地推理:“会所”,顾名思义就是开会的场所。秦天是桃花湾工业园区来的,当然应该在“桃花湾会所”开会了!自家单位有场子,难道还要跑到别处花冤枉钱啊?那不纯粹是浪费么?老人家说: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想到这里,她脸红了:我可真笨啊。


王灵上下整理一番,径直向里走去。


一个女的上前问道:请问,您有预订么?


她胸口有牌子,写了两个字,“经理”。


王灵说:不,我找人。


女经理说:那您不能进去。


王灵说:我找秦主任,他在这块开会。


女经理说:这里来的人我们都叫“老板”。小姐,您请便吧。


王灵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块,干嘛要走?


女经理说:不好意思,请您配合我的工作。


王灵说:你一点也不配合我找人,你真有点不好意思哩。


两人正在扯皮,忽见一人从洗手间出来,一边走一边系皮带。


王灵眼前一亮:就是他!


就是秦天。秦天大惊失色。他万没有料到与王灵阔别多年之后会在这里重逢。太惊悚了。如果换一个场合,他也许会客气地接待她。随便聊聊。泛泛的,居高临下的。可这里是“玫瑰”厅,里面有四个玫瑰花一样的女子。她们都很放松,或熊抱,或“葛优躺”。财政局刘局长也在,那是他的铁把子。今天的正事办完了,两人溜到这里小憩。没人晓得他们是主任局长。只知道他是“黄老板”,另一位是“陈老板”……


秦天不是凡人,他很快想出了对策。


王灵见秦天一脸陌生,心里凉了半截: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王灵啊!


秦天懵懂地转身问刘局:王灵是谁?


刘局摇头:我哪认得?


一个小姐勾住秦天的脖子:黄老板,是你的老相好吧!


王灵说:是的是的……我们好了好几年了。


秦天说:你到底是谁啊?我不认得你。你快走吧!


刘局也说:去去去!烦不烦哪?


一个小姐站起来:哎呀,我点的《忘情水》到了。我要开唱了。


王灵耐心地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让我来说吧,你是秦天,我是王灵。我们从高中就开始谈了,你给我写了那么多信……


小姐们轰笑起来:她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假冒的哦!黄老板,你就等着回家跪搓衣板吧!啊,给我一杯忘情水,还我一夜不流泪!


刘局也满腹狐疑地看着秦主任。


秦天恼羞成怒了:谁是你的相好?你搞搞清楚!别找不到坟山乱磕头!走,我们跳舞去!说着他拉起一位小姐就要往里走。


王灵慌了:嫑慌走!除了人证,还有物证!


她从包里拿出几十封信,“呼啦啦”摊在茶几上。秦天,这些你总该认得吧!你看,这不都是你的字么?


她抽出一封信。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她又抽出一封信。


“我多想摘下一朵白云,把它变成洁白的纱巾……”

她又拿出一块手帕。


这上面也有字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那时的你才思泉涌。这手帕我一次也没用过……


小姐们夸张地叫道:黄老板,不错哦!很有文化哦!


秦天的脸像霓虹灯了:你是哪来的神经病啊?在这块胡说八道!


王灵说:你怎么会忘得这么快呢?哦,我还有相片!你看你看,这都是。这是我们俩的合影,在姑溪河大桥上……


小姐们都围过来。她们一人分了一张。刘局也捡起一张仔细端详。


黄老板,你还别说,像你!就是你!你那会儿就是个大帅哥!


刘局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秦天汗如雨下。


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真他妈见鬼了!拿来,都拿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冒充我?就这些了?还有没有?


王灵说:没有了。都在这块了。这还不够么?


秦天狰狞地笑了笑:够了,太够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将它们一一点着了。


啊!不能烧!


王灵叫了一声就要扑过来,秦天喊道:陈老板,快拉住她!


火焰熊熊,恰似当年的蓬蓬勃勃。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秦天长吁了一口气。他非常温和地说:你讲你是我的女朋友,空口无凭啊!谁都可以这样说,是不是?


小姐们一起鼓掌:黄老板,你真是大手笔啊!


王灵牙齿打着战,浑身筛糠般地颤抖着。


完了,全完了!这回我死无对证了……



王灵记不清了她如何从会所出来又是怎样上车的了。


她成了行尸走肉。在她眼前,天是黑锅,地是转盘,人是魑魅魍魉。唯有一个声音如黄钟大吕:你说你是我的女朋友,空口无凭啊!你是哪来的神经病?


天哪,该不是我又犯病了吧?没有,我清醒得很。可是……刚才,我为什么没有豁出性命来保护那些信和照片?不是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么?关键时刻我却贪生怕死!我像个叛徒……这回好了,说他与我谈过恋爱,谁信呢?没有证据,法律是不支持的……


王灵迷迷糊糊,上了一辆大巴。


她一上车,人们就觉得她不对劲。她叽里咕噜的,眼神涣散。她像个入了戏的演员目中无人。她不太对劲,人们来劲了。


哎,你一个人嘀咕什么呢?


王灵捶胸顿足:烧了,都烧了!几十封信,十几张照片!他怎么下得了手?那场面,多壮观!“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乘客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情绪高涨。他们全都围拢过来。驾驶员喊道:车子都歪掉了!你们都坐到位子上去!


没人听他的,都在听王灵的。


你慢点讲!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讲!


王灵说:好……我讲了,大伙儿可要为我做主啊……


大伙儿异口同声:那当然。你说吧,说吧。


于是便说。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请允许我就从二中补习班说起。


他们说:好!掌声在哪里?


掌声响起来。


唉,苦啊……数学笔记暗渡陈仓,来鸿去雁暖我心房。乡镇医院忍痛割爱,对天一跪地久天长。楼台夜别胜过梁祝,两地相思频添惆怅。一意孤行几度落榜,门前冷落雪上加霜。为伊消得精神错乱,为解心病背井离乡。漫步沙滩沐浴阳光,情郎进步青云直上。寻寻觅觅误入包厢,依红偎翠拒不认账。十年情缘付之一炬,一笔勾销一枕黄粱……


众人唏嘘。而后便不以为然,便哄堂大笑。


你是哪朝哪代的,你是外星人吧?都猴年马月了,你还认死理?


是啊,我听了都觉得新鲜。早就开放搞活了,现在讲究的就是短平快。你们都差不多十年了,都腻了,早该拜拜了!


王灵很惶惑:难道……还是我的错?


大家齐声答道:当然了!你太落伍了!都要跨世纪了,你还裹着小脚!


你那个主任算好的了。有的还养了小蜜哩!小蜜你都不懂?要命!


主任怎么啦?主任又不是神。他找小姐是我批准的,哈哈!只要他干完了还能帮老百姓办点正事,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王灵说:怎么可以这样?啊?


她还想辩解:你们不晓得,我们之前的感情有多深,他发过誓的!


笑声好似青岛夜晚的海浪,白沫飞溅,震耳欲聋。


这年头,谁还讲感情哪?只讲感觉!


哦,喝酒的时候才讲感情哩。感情深,一口闷!


让我来讲一句公道话吧。你这样死板,被人甩了活该。


是啊,是啊……


王灵受不了了,她的头要炸开了。


她大喊一声:停车!快停车!我要下车!


王灵回到家时已恢复了平静。


她兴致勃勃地与爸妈谈起白天的见闻。她说她见到了很多老同学,其中包括秦天。没想到他当得这么大了。中午当然是他请客。大家还开我们的玩笑哩,同学在一起就是随便。再过两天,我想回青岛上班了。哦,对了,单位的张大姐给我介绍了一个,是个研究生哩。我这次回来也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女儿终于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了,爸妈无限欣慰。


灵灵,你今朝很累了,早点休息吧。明朝有的是时间。


王灵说:明朝……没有时间了……


又说傻话了,怎么没时间?你明朝不走吧?


王灵就笑了笑:那好吧。爸,妈,晚安。


深夜,王灵走到院子里,把几本日记都烧了。


这火光与白天的火光遥相辉映。


王灵回到房间,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一行字——


失去了爱的证据,我就没有了生的理由。


然后她换了一套漂亮衣服。然后她叠好被子。


然后她拿出白天准备好的一瓶药……



王灵,我写完了。妥当与否,请托梦给我。


我本来还想借题发挥议论几句。我想说:你爱过、努力过,你就无悔。我还想说:这世上爱情本来就稀少濒危,需要的人多了,便把欲望当成了爱情。现在我又不想说了。你悟性那么高,哪用得着我讲这些废话。


我女儿今年十九岁,在医学院上大一,正是你当年坠入情网的年纪。事不宜迟,我准备这个寒假就给她讲一讲你的故事。或者,就让她看这篇“非虚构”。






作者:郭本龙

编辑:王子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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