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颂灾难就是在呼唤新的灾难，感谢病毒就是在制造新的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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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人说：“愤怒出诗人。”我一直没有找到这句话的出处。但三千多年前的中国人在《诗经》中也有类似的意思：“心之忧矣，我歌且谣。”

“愤怒”也好，“忧”也罢，尽管在情感的程度上略有区别，但都是说真实而强烈的忧愤能够让人写出真正好的诗篇。欧阳修所说“诗穷而后工”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文艺理论与时俱进，历史进入21世纪的中国，灾难也能出诗人。

有人可能不解：“灾难怎么能出诗人呢？”

可能大家还记得这么一首词——

江城子

废墟下的自述

一位废墟中的地震遇难者，冥冥之中感知了地震之后地面上发生的一切，遂发出如是感慨——

天灾难避死何诉，

主席唤，总理呼，

党疼国爱，声声入废墟。

十三亿人共一哭，

纵做鬼，也幸福。

银鹰战车救雏犊，

左军叔，右警姑，

民族大爱，亲历死也足。

只盼坟前有屏幕，

看奥运，同欢呼。

2008年“5.12”大地震发生不久，这首发表于当年6月6日《齐鲁晚报》的“灾难诗”就把亿万人民雷翻了。有网友直接说：“‘纵做鬼，也幸福’，那你一块去吧！”

作者的名字以前我从没听说过，这下我记住了，而且很多人都记住了这位“诗人”。

看，这不是“灾难出诗人”吗？

当然，据说他本来就是一个诗人，但以前知道他的人不多，现在因为这首词，他“声名鹊起”，成了几乎家喻户晓的“著名诗人”。所以，可以把刚才那句话改一改：“灾难出著名诗人”。

后来我专门去百度了一下这位诗人，结果又搜到另一首大作，是他写的一首抗旱诗——

西南万里赤日炎，禾稻枯焦古井燃。星空顿洒总理泪，疑是茅台落九天。

这首“灾难诗”如何？相信大家自有评论。我唯有“呵呵”。

今天之所以想到“纵做鬼，也幸福”这首词，是因为昨天我读到了这样一首“诗”——

我要感谢你，冠状君，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一种甘露叫——众志成城！

我要感谢你，冠状君，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一种甘露叫——勇往直前！

我要感谢你，冠状君，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一种甘露叫——视死如归！

我要感谢你，冠状君，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一种甘露叫——白衣天使永远没有变！

我要感谢你，冠状君，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一种甘露叫——人的善良没有变！

我要感谢你，冠状君，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一种甘露叫——困难是如何被克服的！

我要感谢你，冠状君，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一种甘露叫——民族的脊梁永远在危难中挺身！

我要大声的感谢你，冠状君，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一种甘露那叫“配合”！

我要大声的感谢你，冠状君，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一种甘露那叫“奉献”！

……

读着这样的“诗句”，我惊呆了，继而愤怒——但写不出诗。

每天早晨，我总是关心着疫情数字的更新，看着一天天增长的“确诊病例数”、“疑似病例数”尤其是“死亡病例数”，真的很揪心，很揪心！

同时渴望着能够攻克新冠病毒的药物早日研发并生产出来，好尽早将这每天都在夺走一条条鲜活生命的敌人消灭。

是的，刚刚被命名为“2019-nCoV”的新型冠状病毒就是敌人，而且是全人类共同的敌人。

可是，这首诗的作者居然把自己排除在人类之外，居然那么亲切地将人类凶恶的敌人尊称为“冠状君”，一口一个“冠状君”——不止肉麻，而且恶心！

还一句句地“我要感谢你”，“我要大声的感谢你”，请问，你将因“冠状君”而已经失去或即将失去生命的同胞置于何处？

你说“冠状君”让你看到了“人的善良没有变”，可我想问问——

你的善良何在？

你的良知何在？

你的人性何在？

作者的奇葩构思可能是源于“坏事变好事”的想法。

“坏事变好事”是一种辩证思维，意思是，坏事和好事在一定条件下可以互相转化。通俗地说，有些挫折或困难，虽然一时会让我们受到损失，但也有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好处；古典地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还有“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以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云云。

这个观点，我们可以找到许多事例来证明其合理性。比如前几年一位出生贫寒的女孩写《感谢贫穷》，被一些人批评，我觉得不妥，她有其特定的含义，即贫穷的家境让她坚韧而坚强。

但是——

第一，一些被“坏事”变成的“好事”，都是事后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不小心摔了一跟斗，爬起来揉揉痛处，说：“幸好我摔了一跤，不然我还不知道这里的路不好走。”被人骗了钱，安慰自己说：“吃一堑，长一智。就算交学费了！”

第二，有的“坏事变成好事”，都是成功者的回眸，比如“文革”中成千上万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后来成了“成功人士”会说：“正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锻炼了我身体和意志，使看到了底层民众的疾苦，让我有了后来的奋斗和今天的成功！”他们因此有资格每每会在电视上“深情回眸”那“青春无悔岁月”（有时候会含着泪花）；然而，绝大多数的知青后来并没有这样的“好事”，对他们来说，“苦其心志”白“苦”了，“劳其筋骨”白“劳”了，被耽误的青春，“悔”也没用！

第三，即使“坏事变成了好事”，其代价也太大，而这些“好事”本来是可以不通过“坏事”来“变”的。比如2003年 的“非典”和这次的“新冠肺炎”，我相信会让我们汲取教训，促进我们国家各方面的改革，进一步提升国家治理的水平。从这个意义上说，的确“坏事变好事”。但是，这非要以失去生命的大灾难为代价吗？如果不通过“坏事”，而直接办成“好事”不更好吗？

所以，“坏事变好事”这一思维不能被滥用，不能被曲解，尤其不能把这种思维无限扩大化，进而无节制无底线地对大灾大难大唱赞歌。

否则就会像这首感谢“冠状君”的“诗”一样，走向荒诞的逻辑——

这次全民抗疫，中国人民的确表现出了“众志成城”“勇往直前”“视死如归”“善良”“奉献”等精神品质，但难道如果没有这次灾难，中国人民的这些精神品质就没有或者说没法彰显了吗？换句话说，为了“彰显”这些精神品质，难道必须要来一场痛彻心扉的人间灾难吗？

歌颂灾难就是在呼唤新的灾难，感谢病毒就是在制造新的病毒！

我真想问问作者：您如此肉麻地吹捧你的“冠状君”，您怎么不向它求爱，然后和它结婚呢？

本文转自：镇西茶馆

编辑：林惜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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